冰冻三尺第六章【盾铁】
第六章
星期五，纽约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糟糕透顶。
通往第五大道的马路上挤满了车，几辆施工用车似乎赶着前往工地，它们远远的卡在街口挡住了身后的小轿车们原本勉强算得上顺畅的通路。马路上时不时有喇叭声响起，尖锐的刺耳机械音愤怒的表达着车主们内心的烦躁焦急。
Pepper端坐在轿车后座上，她不安的拿起手机拨动了几下。漆黑的频幕被点亮后立刻跳出了几条工作信息，发信的对象们拘谨的使用礼貌的词汇敲打Pepper的视网膜。
她伸出手指碾过脆弱的屏幕，映入眼帘的内容涉及无非是合作或核定、还有会议和钱——很多很多的会议和更多更多的钱——轻微的咔嚓一声，Pepper锁上了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头痛的揉了把额头，原本梳理整齐的漂亮金色刘海经过她僵硬的手指拨动后显得毛躁杂乱。
按着因为疲惫和压力发红疼痛的眼角，Pepper深深吸了口气。她试图在灌进肺部的氧气里吸收一点平和的情绪，让自己保持理智，保持冷静。
可那做起来实在是艰难：整天面对着一群不仅帮不上哪怕一丁点儿忙还乐于拖后腿的董事们对维持个人修养毫无益处，她能忍受那群混蛋那么多年还没辞职回家的唯一原因仅仅就是因为她！对！他妈的！Tony！还有！那么！一点！感情！
终于抵达了Stark大宅，Pepper从车子上下来直奔主屋。
她在心里计算着：如果在十分钟内能找到之前落在这里的供应商合同，那她还有机会赶得及下午三点钟的供货会议......
浅灰色的文件夹懒洋洋的搭在二楼的书房桌子上，Pepper一把攥起那本塑料文件夹就要往楼下跑，但还没等她离开书房，房间的木门呼啦一声在她面前合上了。
她忍不住在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喝，在倒退了几步后不知所措的紧盯着那扇严丝合缝的紧关着的房门。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在捣鬼：“Jarvis？”
她瞪着眼睛不解而严厉的吼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玩什么游戏，我必须在十分钟内坐上车！”
“十分抱歉，Potts小姐。”Jarvis的声音里听起来似乎带着点儿歉意，不过Pepper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可从不会这样......不过他也从不会玩什么恶作剧，他又不是Tony那种——
哦......
Pepper困苦的呻吟了一声：“是他让你这么干的吗？”
她徒劳的挣扎着，试图透过隔空咒骂自己的前任上司来讨得一些心理平衡：“他怎么还是这么无聊！幼稚！小孩子......”
“嘿嘿嘿！”Tony不悦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怎么还上升到质疑我的人格了呢？这在‘久别重逢的好友欢迎仪式’节目单上吗？”
Pepper脸上的表情在一秒钟内从愤慨、疑惑转而惊讶，最后固定在了一个僵硬的定格上。仿佛站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从画里走出的美杜莎，而她的全身心就在视线到达的刹那间彻底化成了冰冷的无机矿物。
几秒钟后，石像颤抖着解除了无形的魔法。可情感的浪潮却才刚刚开始咆哮，她无法控制的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吸气声：“我的.....上帝啊......”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似乎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男人是她幻想出来的什么造物，她犹豫了一下，又是一下，最后才下定决心试探般轻轻喊了一声：“Tony？”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Tony搭在裤缝边的手指也随之战栗了三分之一秒钟。可他回复了过来，然后把深藏的感情再一步的按进了胸口某个幽深的黑暗里。
在离开的长久假期里他曾经试想过回归的那天他会有何情何感，幻想着要么是哭泣要么是拥抱，要么是顺其自然的就回到了这个地方。
可在几分钟前，在他一个人站在这间空旷安静的巨大建筑物之中的那一瞬间，他却畏惧的屏住了呼息。他对自己说，原来他还是活着的，还会畏缩和怯懦。
但下一瞬间他就被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愤怒与羞愧淹没了，因为他忽然间了解了，他所有的畏惧只是不希望在任何角落，任何空间和时间里面对自己曾经的失败。而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站在自己的家里，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自己的东西，却恐慌的下一秒钟就要窒息了。
为什么？他质问自己，可内心却蜷缩着根本不愿意面对他早就知道的那个答案。
Tony的视线飘过被他恶狠狠盖在桌面上的相框背面，一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怎么愤恨又解脱的让Steven微笑着站在花圃前的照片暂时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他回过了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大确定的向着Pepper委婉的解释道：“我知道留胡须是个比较大的造型改革，不过相信我，一旦你习惯后绝对会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对我自己做过的最绝妙的决定。”
他还要继续往下说，他曾经的秘书小姐却在这时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无法遏制的抽噎声，那姑娘侧过了身，似乎对自己忽然间的失态感到了羞愧。Tony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两行晶莹的泪水随着她睫毛的扇动滑下了脸颊。
而那果决的刹住了他原本预备好的滔滔不绝的自我夸奖，Tony觉得有些憋闷，他不愿意看到这些。于是他选择了走近Pepper身边：“嘿，”他轻声说：“是我，我回来了。”
那姑娘躲开了他的手掌，偏过身把满脸的泪水胡乱抹干：“哦哦......”她仰着脸快速的眨着眼睛细声细气道：“我的眼妆.....如果它糊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杀掉你。”
她吸了吸鼻子，从头到尾的在Tony身上打量了两圈，似乎在这一刻真正的她才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伴随着她的理智，和思维。
“你的......”她红着眼眶困惑的眯着眼凑近Tony：“你的眼睛怎么了？隐形眼镜？”
Tony不自在的躲开她的逼视，脚步一转走到了屋子中央。他张开双臂骄傲的抬高了下巴：“我利用绝境对自己做了些小小的改动，我的眼睛颜色、胡子、还有几英寸的身高。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变化，就可以完美的骗过所有情报组织的数据库：哦？什么？你要找的是深发棕褐色眼睛5.7英尺的高加索白种男性？啧，不好意思，蓝色瞳孔、6英尺高度和小胡子。很明显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Pepper没有理会他的夸夸其谈，战栗从她的骨子里透出来，她有些发冷的抱了抱胳膊。毕竟知道Tony还活着和看到活生生的冒着热气会说话的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毕竟她上次看到Tony的时候，他苍白安静，已经死去了一半。
他闭着眼睛憔悴的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他艰难的维持着呼吸可那使他疼痛的浑身颤抖，他胸口起伏缓慢的像是下一个瞬间就会停止。
那画面带来的恐惧和寒冷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她整夜整夜的被吓醒，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寒冷和绝望里，像是活在一个永远不会过去的冬季。
那回忆叫她打了个寒颤。
“我可以......？”她忍不住向着Tony伸了伸手，Tony看着她闪烁着不安的眼睛，似乎连自己的心脏也忍不住战栗。
他没有再说话，安静的抿着嘴唇让自己的脸庞贴上了她温暖的掌心。
几乎是奇迹般的，就在碰触到Tony皮肤的一瞬间，Pepper感受到仿佛寒冰般笼罩着她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却了。再一次的，再隔了那么多年后的今天再一次的，她终于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温暖。
Pepper立刻收回了手，她性格中与生俱来的镇定和坚强再一次释放了出来。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她稳定的嗓音蕴含着一股力量，强大的如同树立在Tony身后一面温柔而坚定的墙壁。
这其中意味的信任和付出是无法衡量的，Tony觉得一直冰冷的胸口流进了一股温暖的水流，它沿着自己的骨骼和血脉流遍了整个身躯。
他笑了笑，用他一贯不正经到有些轻佻的声调唱歌般的说道：“我觉得Stark科技是时候该开个新品展示交流会了，你说是吗？”
而与此同时，远在华盛顿特区的波托马克河畔的三叉戟大厦内却即将展开一场影响深远的审判会议，许多人的命运都将被这场审判的结局影响，虽然现在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Tony知道，Fury或许也知道，但他知道的并不如Tony那么多。
Steven是唯一一无所知的那个，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要面对迷雾般飘荡在他面前的未来。就像他曾经站在士兵招募处冰冷的地板上，对要担负的一切或是失去的一切都不知情，却依旧愿意迈出坚定的步伐。
“很高兴见到你，Cap。”站在会议室首席的中年白人男性脸上露出了礼貌的笑意，他一头的金发打着卷，细小的眼睛似乎疲惫般的眯着。他紧走几步向着Steven伸出了手：“ Alexander·Pearce，我一直很想见你一次。”
Steven接住了他的手，感到对方的皮肤像蛇一样冰冷，似乎某种不详死物的皮。糟糕的触感让他在内心打了个突，不过幸好的是对方立刻就放开了。
Pearce自我介绍道自己在神盾中的身份，他是国家安全理事会的一员，也是神盾局前任局长。Steven对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意见，任何身份都不会让他产生什么紧张感，无论对方是国际、国家还是随便什么官员。
他只在乎对和错，他只在乎需要关心和保护的人。
可这不意味着他是愚蠢的，即便不愿意，他必须承认对他毫无意义的官僚阶级背后蕴藏着的是盘根错节的权力网是强大的。就像一群常年盘踞在林子里吐丝结网的蜘蛛，它们的捕猎器早已互相纠缠，暗暗的隐藏在灰尘和阴暗的绝境里，潜伏着随时对误入歧途的旅人展开攻击。
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真的只有短短几十年吗？人心败坏的速度远比时间流逝的还快，几乎是在不可挽回的一瞬间眼睁睁的叫他看着掌心最珍爱的苹果从内里腐烂到了表面。
他还留在这里，就仅仅是因为神盾做的，起码还是公众需要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需要是好是坏，像是温房孕育了腐烂的花朵。但他同样也知道如果没有了神盾，整个世界将会迎来的癫狂的混乱。
所以虽然在他看来那些人的欲望和独裁与他曾经的敌人区别只在一线之间，但只要他们还守得住那条线一天，他们就还不是敌人。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队保安从门外走了进来。
Pearce不悦的皱起了眉，他烦恼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哦，Rumlow，我已经说过这只是一场例行会议，根本不需要特战队随行。”
“例行公事。”队首名为Rumlow的男性回答道，他身材高大精干，颧骨突出且鼻梁高挺，眼神里闪烁着漫不经心的冷酷和敏捷。
Steven立刻注意到他们站立的间距和方式使他们完整的绕会议室一周，Rumlow则站在了会议室大门的右侧，这使得向右开门进入房间的人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藏在门板的背后。
Natasha很快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浮空母舰出事时同样在船上的几名工程师，并不宽阔的屋子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Pearce坐到了会议长桌的顶端，他心不在焉的翻动着手上的文件夹，似乎就像他说的那样，眼前的这次会议不过是例行会议，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可人的动作总是不能很好的像主人自以为的那样掩藏在幕后，Steven瞥了眼坐在他对面的Natasha，他保持着烦闷的神色靠坐在椅背上，手指却在桌面上快速又细微的敲击着。
Natasha似乎是注意到了，又似乎没有。Steven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动，但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被这个特工中的佼佼者察觉到了。他不经意般伸展了下手指停止了敲击，盾牌搁在他的背后，金属森冷的气息带来战斗的血腥气。
Fury进入屋子之后会议室的门就被关上了，很快房间里的众人在潜意识感觉到了某种不安后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Pearce咳嗽了一声，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的说道：“本次会议的原因相信莅会的众位都已经清楚了，神盾国家安全理事会决定彻查之前的浮空母舰受袭一事。”
他停了一下，犀利的目光从眼镜上方扫视全场：“理事会做出这项决定的原因在于：在管理处盘点了飞船上所有资料后，我们惊讶的发现这次袭击事件背后隐藏的危险远比几场爆炸更甚。”
说完他抬起了手，一枚光彩夺目的小型反应堆浮现在了会议长桌的上空。
Steven在那幻象出现的一瞬间握紧了拳头，他脑子轰然一声炸响，在这里看到Tony的反应堆是他未曾遇见的。那几乎叫他一瞬间心神不宁了起来。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复杂的看着那个飘在空中散发着光芒的小玩意儿，却很清楚它不会散发出在Tony身上时曾经散发出的温暖。
那它就只是一项技术，一块冰铁，和一颗小小的石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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